生存极限

作者:王進明
第五届工人文学奖小说组作品

深圳的八月,正是很多企业的经营淡季,“民工荒”之后少有的人满为患季节。秋阳正盛时,闷热难当,令人疲惫、心慌。
阿花已经顾不得热了。她每天天一亮就抢在男友顺子前面起床,急匆匆地收拾停当,然后仔细检查一遍手提袋里的身份证、毕业证和未婚证之后,就出门找厂去了。她顶着太阳,在小镇的各个工业区,连续奔波了十多天,人明显地消瘦下来,昔日迷人的樱桃小嘴已经不再滋润,显得大而干涩,惹的顺子心疼不已。顺子几次劝她买把伞,她总是推脱,认为天不热,没事。可顺子心里明白,女孩子家的,谁愿意让自己的细皮嫩肉被大太阳晒得像锅盔一样难看?她是舍不得花钱啊,这跟三个月以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顺子觉得阿花变了,跟以前大不相同。自十天前从家里返回深圳,阿花变得沉默了,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再大手大脚地消费,花一分钱都要告诉顺子具体花在哪里了。顺子不想听,她反而固执起来,还非说不可。顺子心里既舒服又担忧,舒服的是自己终于找了个称心如意的好对象,忧的是阿花的突然改变,一定跟她父母的相继过世有关,他担心日子久了,会憋出毛病来,所以就处处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生怕触及她的伤口。
说是伺候,实际上是倒了个个儿,以前是顺子伺候她,现在完全是阿花伺候他。顺子怎么看怎么觉得阿花还真像个合格的妻子一样,不见了以前那种大把的花钱买东西,动不动就摔碟子摔碗,拿顺子发脾气的习气。尤其到了晚上,阿花温顺地像一只羔羊,静静地偎在顺子的怀里。白天她忙里抽空把出租屋打理的干干净净,顺子只要下班回家,总能闻到香喷喷的热菜,尽管都是素菜,但顺子的心是荤的。别人都说顺子憨,可他心里亮堂着哩,他嘴里从未过问阿花的找工结果,因为根本就不用问,结果就写在阿花的脸上,一看便知,他怕说破了伤了她的心。顺子非常清楚,这是一个不能再受伤害的女人,男人在这个时候不能体贴他的女人,不能给她温暖,就是一个只有卵没有蛋的残废,就不够个爷们儿,这是顺子这些天总结出来的道道。顺子虽然没有告诉阿花,但她在晚上的被窝里,用男人的一次次雄起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亢奋,那种滋润,带给了阿花安全和快感,她的心里漾起了幸福的小船,她甚至后悔之前和顺子之间的三年白白耗费,她后悔不该抱着玩耍的心态,毫无节制地花光了他的积蓄。从这一刻开始,阿花就坚定着要铁下心来,跟顺子绑在一起过日子。
天下的女人就是这样,一旦下定了决心,你就是让她把心掏出来,她也毫无顾忌。现在的阿花正是这样,她下定决心,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减轻顺子的负担,她不能让他过多地为她担忧和费神,所以这些日子她除了油盐酱醋之外,没有乱花过一分钱。她知道顺子在她的父母看病和去世时欠下了三万块钱,三万块钱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简直就是一笔巨款。借钱的困难和还钱的艰辛不差上下,她几次从侧面探听顺子的钱是借谁的,但每次只要提及,顺子总会适时地岔开话题,这使她隐隐感到不安,但又找不到工作进不了厂,眼睁睁地无法帮助。阿花深深地感觉到顺子还账的压力,她知道,靠顺子一个月千八块钱的工资,根本还不上,再说,顺子家里还有父母弟妹七八口人等着用钱呢。

这天,阿花和往常一样出去找厂,她早晨怀着希望出去,傍晚带着失落的心情刚刚回家。顺子就兴冲冲地揣着刚领的1800块钱工资回来了。顺子进门第一句就说:“这个月工资不错,一千八,咱留六百,五百块钱留着交房租和生活费,一百块钱留着你零用,剩下的都用来还账吧!”
阿花勉强挤出笑脸,说:“不用为我留零用钱,我不用花啥,你将那一千三都拿去还账吧!”
顺子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四百块钱搁在床头,然后掀起床单,笑嘻嘻地说:“亲爱的阿花,别推脱啦,这一百块钱压在床底,你寻厂急需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哩!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能到镇上的桥头找工作,那些竖牌招工的,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全是些大骗子,坏驴日的!听说他们全是替职介所拉客的骗子,光收钱不找活的托儿,坏得很,不骗光你的钱是决不会收手的狗东西,我曾经还挨过他们的打呢。”
阿花听了,心里虽然害怕,嘴里还是温顺地应了一声,不由得想起了过世不久的父母。想到父母,阿花的心里突然变得脆弱起来,她的眼里涌出了感激的泪花,有一种想扑进顺子怀里的冲动,但她还是忍住了。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慌忙别过头去,借故走进阳台张罗饭菜去了。
 

 

 

在劳动节来临的前一天晚上,深圳的气温攀升的到三十九度高温,很多打工的人因为买不起空调,不得不挤进超市里避暑,成为超市里保安们的负担。
顺子和阿花吵了一架,这是他们认识三年来最激烈的争吵,也是唯一的一次。在顺子看来,原因非常简单,就像接吻时不小心碰破了鼻子,根本不需要特别关注。顺子在帮阿花填写汇款单的时候,不知哪根筋转了一下,居然鬼使神差地写上了小菊的名字,阿花感觉受了侮辱和欺骗,突然暴跳如雷,这对阿花却是最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小菊是顺子的前女友,两个人本来处的不错,结果阿花从中间硬插了一杠子,生生把小菊给气走了。顺子是个重感情的人,总觉得很对不起小菊,尤其当阿花每天毫无节制地花钱,毫无理由地挑他的刺的时候,顺子总是自然地想起了小菊的好来。这天顺子在邮局填写汇款单的时候,还仔仔细细地将两个人的姓名在心里分辨了一次,结果还是写错了。写出来后顺子知道错了,也傻眼了,但白纸黑字就在阿花眼前摆着呢,再多的解释都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阿花气的脸色铁青,花容失色。她说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三年来,顺子从未忘记过小菊,证据就摆放在眼前,用屁股都能看得出来嘛!
顺子知道捅了马蜂窝,心里就悚了几分,忙老老实实地交代说:“忘了,忘了,全记错了!”
阿花杏眼圆睁,不依不饶,说啥也不能原谅顺子的罪行,她骂道:“好你个白眼狼,把我全忘了,就记得你那个老妈!”
顺子一听,也压不住火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骂他的母亲,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劳动,是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大的。
最后,两个人闹到大打出手。顺子的脸也花了,像母鸡刨过的泥地,挂了十几道血印,真是没脸见人啦。
顺子在镜子前面一照,脸就歪了,气也不顺了,感觉心中压抑了很久的火苗呼呼呼地直往上冒。顺子失去了理智,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话:“滚出去吧!你别老拿老子的容忍当做你不要脸的资本。”
阿花一下子惊呆了,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她没有想到,向来乖的像猫一样的顺子,居然这样无情地伤损起她来,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完全没有了,这里已经没有啥子让她留恋的了。女人在这种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提出分手,阿花也不例外,她认为只有分手才能惩罚顺子,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最后,阿花真的要分手的时候,顺子并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顺子认为,就算自己是个性器,阿花也不能随便就把他扔掉啊!
第二天一大早,阿花先去公司办了急辞工,然后订好了回家的火车票,收拾拢自己所有的东西,将皮箱塞得鼓鼓地,头也不回地向车站走去。阿花在心里说,讨厌的打工日子,见鬼去吧!三年的爱情生活也见鬼去吧!该是告别深圳的时候了,她相信自己再也不会回到深圳这个鬼地方了。
阿花是了解顺子的,她知道,隔了这一夜,顺子准会后悔的肠子发青,她要的就是这种快感,痛苦的快感。打工的日子使她烦操不已,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离开的理由。
阿花还真猜对了,第二天上班以后,顺子真后悔了,后悔得连同事嘲笑他脸上的地图也不放在心上。上班后他感觉右眼皮老跳,他按照老家人的偏方,在右眼皮上贴了一点小木屑,结果还是跳,跳的他心神不宁。顺子担心阿花真的会离开他。念头转到这里,顺子再也无心做事,他觉得阿花和小菊有性格上的区别,小菊喜欢撒小性子,闹一闹就过去了,阿花则是说到做到,她的性格是出了名的暴烈,有时候甚至有点爷们。
顺子看看拉长不在跟前,忙抽空钻进洗手间掏出手机给阿花打电话,谁知电话刚通马上就被挂断。顺子心里咯噔一声,扭头就往住处跑。回家一看,当时就傻眼了。房间里乱七八糟,像贼偷了一样。阿花的日用品和皮箱全不见了。顺子撒腿又往长途汽车站跑,等他跑到汽车站,车已经走了,哪里还有阿花的影子?顺子伤心至极,也后悔不已。
然而,事已至此,顺子只好作罢,盼望时间能使阿花回心转意,给他的爱情生活带来新的转机和希望。

 

 

话说阿花,经过两天一夜的旅途颠簸,终于回到了群山怀抱的庆阳老家。哪知道家里已经发生了重大变故,父母相继病倒在炕上,已有十多天不能起身,年仅12岁的妹妹,眼泪汪汪地守在炕头。看到姐姐回来,妹妹一头扑上去,抱住姐姐,嚎啕大哭起来。
阿花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知道自己家里没有兄弟,这个时候她必须像个男人一样坚强起来,才能撑起这个家。她哽咽着埋怨父母:“都病成这样了,为啥不早点告诉我啊!”
母亲有气无力地咳嗽着说:“妈怕娃担心,怕影响娃挣钱啊,村里的张大夫也来了好几次了,说是小病,就是感冒烧引起的,抓了几副草药,喝完就会好的。”
阿花不相信村里的大夫,她觉得父母的气色很差,人明显消瘦了很多,压根就不像头疼感冒,一定病的不轻。
几个亲戚邻居听说阿花回来了,都过来劝阿花说:“陇原上的麦子都开镰了,早杏也熟透了,啥都耽误不得,一定得抓紧治,治好了还得割麦子哩!”
阿花二话没说,第二天一早就雇了辆三轮车,把父母送到县城医院。第三天下午结果才出来,阿花一看,当场差点没晕过去。父亲得的是肝癌晚期,母亲得的是食道癌,县城医院的条件根本无法治疗。大夫关照阿华,说:“都这样了,必须到西安市医院治疗,两个人的入院押金至少要带一万。”
一个好端端的家突然之间就塌了,全倒下了,家不再是家了。阿花哭了,她感到伤心、恐惧、无助和压力。这几年来她只积蓄了三千来块钱,住院的押金还差七千块,这可咋办啊!父母都是庄稼人,靠种地养家,全年的经济收入就靠杏子、黄花菜等农副产品,只够度日,一点闲钱都没有。阿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压力。
亲戚朋友有天天来探望和帮忙的,一听是这瞎瞎病,怕传染,躲还来不及呢。一个个都以农活紧为由,当天就像泥鳅一样溜了。
阿花心里虽然明白,但也不能说破。因为连阿花的亲舅舅都担心传染,借故离开了,还有谁肯帮忙呢。阿花不敢告诉父母,只得一个人顶着,她感到自己一下子陷入了绝境。这可咋办呀,阿花连眼泪也流干了,就是交不起住院费。她伤心欲绝,父母都没过五十岁,为啥老天爷对她家这样不公?阿花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筹钱。
后来,阿花突然想到了村委会。她相信村委会主任张大叔应该肯帮忙的,因为他掌管着村委会的资金。再说,都是一个村的,危难关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阿花记得清清楚楚,前几年张大叔家里修庄挖窑洞,父母从头忙到尾,一个半月没收一分工钱,找张大叔贷款应该不成问题。
时钟已经走过晚上九点了,陇原的夜晚来的特别早。
阿花认定了这个救星,就一刻也不敢耽误。她骑上自行车,翻山越岭地从县城往村里赶去。
夏夜的月亮非常明亮,照的地面亮亮堂堂。四起的蛙声,连成一片,在深深的空谷里回荡,像鬼魅一样吓人。阿花已经顾不得害怕了,她硬着头皮爬完了六十里山路回到村子。
农村人没有夜生活,习惯早睡。村里的最后一盏灯熄灭了,夜已经很深了。
阿花浑身被汗水湿透,她顾不得太多,径直来到张大叔门前,拼命地推门,那哐当哐当的声音,惊起了几声犬吠。

 

 

“来咧来咧!谁半夜三更的,猪拱门一样?”张望财睡眼惺忪地跑出来,拉开门栓一看,感觉有些意外,睡意突然就消失了。随之,他眨巴眨巴眼睛,一双小眼睛在阿花的身上扫了一遍,脸上便堆满了笑容。
因为赶路,阿花单薄的白衬衫被汗水透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月光一照,双乳高挺,曲线优美,状若透明。张望财早看的呆了,他活了五十多岁,只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老婆几年前出去务工,刚出去还经常跟家里联系,近年来一直杳无音讯,张望财打问了很多在外打工的老乡,有的说在某某酒吧碰到过她,有的说跟某某老板混在一起,总之没有一个准确的消息,快十年了,张望财深藏着对女人的饥渴和对黑夜的恐惧,和女儿相依为命,依靠幻想度日。阿花的深夜来访,如天女下凡,令他眼前一亮,他何曾见过这种美色,当下就看得傻了,眼睛再也舍不得离开阿华的身体。
阿花也没在意,只见张望财上身披一件被汗水染黑了的白衬衫,下身穿一条大裤衩,忙歉意地叫了一声:“大叔!”
听到叫声,张望财方才回过神来,急忙热情地将阿花让进大门,殷勤地把她带进他住的主窑洞,亲亲地说:“阿花呀,这黑天黑地的,咋这么晚找叔啊,一定有急事吧?”说着,随手栓上窑门,眼睛里露出了难耐的光芒。
阿花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觉得这里的一切和自己的家没啥两样。发红的灯泡照亮了被烟熏黑的窑洞,窑洞里又脏又乱,显然很久没有清扫过,四五尺宽的脚地上搁着一个板凳,但不能坐人,上面摞满整袋的五谷杂粮;炕上散发着浓烈的汗味,一床薄被掀成一堆,一看便知是刚刚睡过人的。两个人都在脚地上站着,近的伸手就能触及。张望财感到自己的心脏居然不听使唤地咚咚乱跳起来。阿花身上特有的香味使他心焦、难耐、口干舌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眼望着阿花,不停地吸溜着鼻翼。
阿花看了一眼张望财,心突然就酸了,说:“大叔啊,我想跟您贷点村里的钱,我爸我妈还在县医院躺着哩,大夫说了,要转到西安医院,听说交不齐一万块押金医院不给收治......”阿花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地直落下来。
张望财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咽了口吐沫,说:好娃咧,村里大伙都知道你家的难事了,你不说叔也知道哩!来,咱这条件,别嫌脏,坐炕头上慢慢说。张望财说着伸手将阿花扶上炕头,自己跟着屁股一拧,就挨着阿花坐上了炕头。
阿花的心更酸了,父母的病情查清楚之后,亲戚邻居的有意回避和冷漠,使阿花伤心不已,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张望财几句话的关心,使沉浸在痛苦中的阿花感到了一丝温暖。单纯的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守寡多年的张望财此刻的心中正燃烧着熊熊欲火。阿花不停地哽咽着向张望财诉说父母在医院里的情况。
这时的张望财,根本无心聆听,他的心开始不受约束地扭曲起来,阿花的体香使他不停地抽着鼻子。他的下体在一点一点地变化着,平日里感觉松松垮垮的裤头在一点点地绷紧,他感到浑身火烧火燎地难受,一种强烈地欲望使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张望财忍不住一把扶住阿花的肩头,嘴里喃喃地说:“别担心,别担心,还有叔哩,有叔哩!叔不会不管的。”
正直的阿花完全沉侵在悲伤中,浑然不知新的灾难即将来临,她哭的更伤心了。张望财感觉他的下体马上就要顶破裤头,心似乎要跳出嗓子眼来。他一下子失去了坚守多年的理智,一把将阿花揽进怀里,伸嘴在阿花的脸上粗鲁地、拼命地狂吻起来......
阿花猛地清醒过来,她本能地一张嘴,还没喊出声来,就被一只胡子拉碴的大嘴封了个严实。一种浓烈的老旱烟味夹杂着呛人的口臭,使阿花感到恶心欲吐。她拼命挣扎,拼命厮打,想用舌头顶出挤进嘴里的舌头,但她的舌刚一伸出,就被他牢牢地吸进嘴里,钻心地疼。她被他强壮有力地双臂死死抱住,挣脱不得。阿华拼命挣扎,然而她的反抗不但无济于事,反而激起了张望财更强烈的欲火,他的理智彻底失去了,他粗鲁地把她扳倒在炕上,翻身压了上去......
阿花恐惧地大喊起来,“别这样,求你了!叔啊!你是我的叔,你女子还在隔壁啊,别这样啊!”阿花大哭,本能地伸手在张望财的脸上狠狠地抓了几把。
张望财浑身突然一个哆嗦,像高飞的鹰鹞猝然之间遭到了枪击,哀鸣一声,一阵短促地抽搐,接着就一骨碌爬起来,瘫软在炕头,抱头嚎哭起来。
阿花头发散开,衣服纽扣也挣脱了几颗,她无力地喘着粗气,一动不动。突然,她发现张望财的裤头还穿在身上,裤裆濡湿了一大片,透过他的指缝,她看见血顺着他脸上的指痕慢慢地滑落。
张望财居然连裤子都没来的及脱掉就结束了,阿华多少有些放心,居然恨不起来了。她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就想逃出这个给她屈辱的破窑洞。
张望财猛地从炕上跳下来,一把拦住阿花。阿花本能地抱住胸脯,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再不知耻我就跟你拼命。”
张望财听了,浑身猛地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阿花的双腿,绝望地望着阿花说:“花娃呵,叔错了,叔不是人,叔该死啊!刚才的事求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是被我女子和村里人知道了,我就得死啊!唾沫能淹死人哩。叔错了,叔求你了......离开你婶快十年了,叔实在是一时......啊呵呵呵!”张望财声泪俱下,可怜巴巴地祈求阿花原谅。
看着张望财绝望的眼神,阿花的心不觉软了下来,居然有了一丝同情,她啥都不想说,只想开门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张望财就跪在门前,必须让开才能出去,否则门根本拉不开。阿花不敢看张望财的眼睛,那种受伤的眼神看一眼就会使她心软和难受。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说:“让开门吧,我不会说。”
张望财感激地把头在地上一撞,说,“叔错了,叔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了。”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拉开门栓。
阿花立刻掩面冲了出去......

不知何时起了凉风,吹乱了阿花的头发。偶有一两声蛙声,冷清而凄凉。阿花回到自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锁,门前的杏树随风轻动,窸窸窣窣。一些熟透的杏子噼噼啪啪地落下来,在月色下泛着青黄的光。有几个杏子蹦跳着,停在阿花的脚下。
这时,阿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打开一看,是远在深圳的顺子发来的短信。短信的内容是:
远看深圳像天堂,
近看深圳像银行,
到了深圳像牢房,
不如回家放牛羊。

个个都说深圳好,
个个都往深圳跑;
深圳挣钱深圳花,
哪有钞票寄回家。

都说这里工资高,
害我没钱买牙膏;
年年打工年年愁,
天天加班像只猴,
天天加班无报酬,
天天挨骂无理由。

碰见老板低着头,
发了工资摇摇头,
到了月尾就发愁,
不知何年才出头。

剃头挑子有两头,
不知阿花在那头?
亲爱的你还在气头上吗??

看完顺子的短信,阿花的心里不由得舒畅了些,就拼命地想起远在深圳的顺子,想起顺子她就忍不住抬脚狠狠地地踩踏那地上的杏子,直到把它们踩得稀烂,把自己踩得累了,就圪蹴在地上,双手扶脸,任泪水长流不息。
这一夜,阿花居然想起过去三年来顺子对她的好来,直想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直到此时,她方才明白,原来她一直都忽视了顺子对她的好。
阿花突然觉得,自己一时冲动给顺子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她想,在这个时候,不管顺子肯不肯原谅她,也只有他才能给她帮助。

 

 

打工的人是收入最低的人群,是社会上的弱势群体,缺少社会关爱就像没妈的孩子缺少母乳一样。当企业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是爷,当企业不需要你的时候,连孙子都不是,那些加班加点挣来的工资,够养家糊口的属于混的差不多的那种,他们大多数人只能达到自己不饿的水准。
在每年的八月中旬,很多企业逐渐步入了生产经营淡季。为了企业利益,老板们也挖空心思地开始降低成本——控制加班的、劝退的、裁员的、调休的、放长假的......,能用的办法全用上了,只要不严重违法就行。
阿花在这个时候找工作,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即使偶有公司招聘,不外乎三种情况:一种是条件苛刻没有关系聘不上的;一种是通过中介公司收取高额中介费包进的;另一种是公司和职介所联合欺骗的,也就是企业不停地招人,又以各种理由不停地炒人,职介所收取的中介费双方按比例分成。这些入厂的狗屁条件,阿花一个都不具备。
这天早晨,阿花再次路过小镇桥头,忍不住向桥头驻足张望。立即,就有五六名男女哗啦啦地围了上来,他们有的两个一伙,有的三五个一群,在桥头竖着招聘的牌子,公开为一些公司招聘员工。这些男女个个显得非常热心,他们把阿花围在中间,争相为阿花介绍说:“我们是最讲信誉的职介所,只要交纳十块钱的中介费,保证明天把你送进你想进的大公司,我们向你承诺,如果进不了厂就全额退款。”
阿花听了,真的有些动心。她想:反正只交十块钱,进不了厂还能退款,就算不退,跟那些交七八百块钱包进的职介所比较,试一试还是划算的。阿花这样一想,就信以为真。她指定了本镇最大的一家恒通电器厂,向一位穿干净衬衫,打领带,三十岁上下,看起来很有踏实感的李先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李先生仔细看过阿花的证件,说:“依你的条件,进恒通电器绝对没问题,你看,前面50米处就是我们的介绍所,咱们去那里交钱,我们有明文规定,工作人员不得私自收钱。李先生说着抬手一指。阿花放眼一望,前面不远处果真就是万事通职业介绍所。阿花听一些人说过,说那是本镇最大最有名气的介绍所。她的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
阿花紧随着李先生走进万事通职业介绍所,径直来到二楼大厅。大厅里,找工作的人挤得满满地,真个是水泄不通,空气污浊得令人作呕,靠墙竖立着几台工业扇,正呼呼呼地吐着热浪。
阿花随李先生挤到办公台前,按照要求填写了一张求职申请表,按规定交了十元钱的中介费。最后,办公小姐特别嘱咐阿花,要她明天一早带点钱准备进厂,然后还开了一张十元钱的票据给她。
从介绍所出来,阿花觉得,一个月的奔波,今天终于有了收获,看来自己的找工之旅马上就要终结了,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阿花感觉今天是她返回深圳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不知为啥,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顺子的提醒,想到了就在心里偷偷地笑。她想:谁说桥头招工的都是骗子?看来纯属谣传。她决定把今天的事先向顺子保密,等自己真正地上班了再让他高兴高兴。
这天晚上,阿花睡的很早,顺子却第一次回家很晚,他浑身疲惫,一直到十二点过后才回来。
阿花已经睡熟了。顺子看了看桌上盖得严严的饭菜,没有动手,她轻轻地走到床头,看着阿花熟睡的憨态,像个小孩子似的,清秀的面容挂着微笑,湿润的嘴唇微微地向上翘着,他忍不住俯身轻吻下去,但到了中途又停住了,他无声地叹息一声,生怕惊醒她的瞌睡。他第一次没有吃阿花留给他的饭菜,就蹑手蹑脚地脱衣上床,贴着阿花躺了下来,只一会便睡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一大早,阿花起来把昨天的菜热了一下,等顺子起来一起吃了个早餐,就急急地要走。临走,阿花忍不住还是对顺子说:“我今天要进厂了,是恒通电器厂。”
顺子说:“不可能,听说恒通电器最近在大量裁员,哪里还会招工,骗三岁小孩啊!”
阿花说:“是真的哩。”接着就将昨天交了十块钱参与招聘的事说了一遍。
顺子一听,立即大发脾气地嚷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去桥头,那些人都是骗子,我们厂有很多人都上过当的,你咋还不信哩?诚心要把钱往无底洞里填啊!”
阿花听了,竟然忍住气,没有做声。她觉得,反正就十块钱的事啊,顺子没有理由发这么大的火。顺子也是这段时间被钱逼得,阿花父母住院花的三万块钱借款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眼下又是淡季,公司要控制加班费,他们本来是靠加班费过日子的,现在没有了加班费,还不知道如何还债呢。要是在以前,他也不会怪她,再说阿花准会和他吵起来的,但是今天,看到阿花沉默的样子,顺子心里反而有些不忍。他缓和了语气,对阿花说:“花,我也是一时气的,别再上当就好了,都是我不好,不该为十块钱说你。”
阿花听了,心里暖暖地,忙说:“没事的,都是我给你添了乱子,快去上班吧,迟到了会罚款的。”
顺子调皮地说:“你不开心我咋舍得走啊?”说着双手托起阿花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坏坏地用力一掬,阿花的小嘴就高高地撅起来,像个可爱的鸭嘴兽,阿花一乐,顺子就乘机伸嘴“啪”地来了个响亮地偷袭,然后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阿花幸福地娇嗔:“坏蛋!长胆子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端午节已经过去有十多天了,陇东高原上的麦子基本收镰,梯田上很难看到站立的麦子,只有一地苍凉的麦茬。那些枯黄的麦地里,除了拾穗的孩子,还有零星的芦草,忍受着炎炎烈日,顽强地做着最后的滋长。过不了几天,就连芦草也会被耕犁连根拔起,被农人丢弃在田边地头。一年的收成就在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碌地收拾着麦子,手脚快的已经将场里的麦粒收入粮囤,手脚慢的也已经碾得只剩一点尾巴。今年这个时候,阿花家门前的五六亩小麦却没有收割,那些熟透了的麦子,随便一阵风就能全部吹落。
在阿花家的主窑里,气氛显得极不寻常。
村里主事的都来了,有阿花的二叔、二娘、村主任张望财、村长老何,连最年长的李大爷也来了,他们都搁在炕沿上,只有阿花和妹妹阿芳站在脚地上,不停地垂泣着。阿花的爸爸躺在炕中央,已经虚弱地坐不住了,疾病的折磨使四十七岁的他看起来形同枯槁,看起来倒像六七十岁的老头,原来的满头黑发脱的稀稀拉拉,亮出了白花花的头皮。
这是阿花的父母从西安医院回来的第三天,阿花的母亲昨晚刚刚过世,窑里的灵堂还没有陈设好,二叔二娘就把村里能说话的几个人请来了。这一对有点心计的男女,心里比谁都清楚,十几天医药费一下子花了三万多块,医院诊断病人都是癌症晚期,支撑不了几天,看也是白花钱,所以就建议出院了。
窑洞里的光线很暗,很难看清大家的表情。
大家都沉默着,谁也不先说话。最后,阿花的二叔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来了,我嫂子刚刚过世,本来不该叫大家来的,但看到这一家人,老的小的都难到这份上了,所以就只能自作主张了。”
大家听了,都点了点头,算是理解和赞同。二叔接着说:“黄咀咀的刘黑子有个三儿子,今年四十二岁,一直没瞅下个媳妇,我这几天琢磨了一下,也找过刘黑子,他对咱阿花早就知道一些,说定了,只要阿花应承下来,不光能给大哥顶半个子,还能先付四万块钱彩礼哩,咱们眼下正是用钱的关头,所以请大家过来做个见证......”
李大爷咳了一声,说:“年龄上亏了咱女子,但只要娃娃们愿意,我觉得这事能成哩,百事孝为先嘛,女子迟早要嫁,这样就不枉父母白养一遭,也了了父母的牵挂,就算尽孝吧!”
阿花的二娘赶紧添了一句,说:“到时候过去了,阿芳就留下来,咱做二娘的,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把她拉扯大。”
村主任张望财和村长老何听了,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搭腔。
阿花的心里突然就凉了半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叔二娘居然在这种时候提出这样的婚事,这完全就是为了四万块钱啊!阿花怎么能答应呢?她当然不肯,就说:“二叔二娘,您的好意侄女明白,现在我妈没有入土,我爸还在床上躺着哩,我怎么能考虑个人的婚事呢?再说,这里谁都清楚,黄咀咀的刘黑子有个讨不到媳妇的傻瓜儿子,您咋能忍心让侄女跳火坑呢?再说,我已经找下顺子了,在深圳正打工呢,这次花了人家三万块钱,您叫侄女以后咋做人呀?”
二叔一听,脸就黑了半截,厉声说道:“咱李家娃娃从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能凭你胡来,这样的事你还有脸拿出来给外人晒,真是不知廉耻!四万块钱的彩礼还三万给那个啥子(顺子)不行吗,还有啥解决不了的事?这事就这么定了。”二叔说的振振有词,掷地有声,似乎已经决定了,容不得别人反驳,别人当然也不便插嘴。
这时,阿花的爸爸有些躺不住了,他在床上挣扎着想爬起来,村长老何和张望财急忙把他扶住,说:“老弟啊,你就躺着吧,千万别动弹,想说啥就说啥,大伙都听着哩!”
阿花的爸爸吃力地喘息着说:“娃她二叔、二娘,我们都这样了,就别难为娃——娃了,以后我怕是管不着她们了,就让——让她自己拿主意吧!唉——”
二叔一听,脸上立时就有点挂不住了,“既然哥都这样说,那我还能说啥,娃说了算,以后这用钱的事我就不插手啦!阿花你给个肯定,到底嫁不嫁?我还急着给刘黑子回话哩?”
阿花坚决地说:“不嫁!”说完就哭了。别人一看,都下炕要走。
李大爷生气地对阿花的二叔说:“看你这当叔的,弄下这日鬼事,娃也难啊,原先你没言传娃在深圳找对象的事,也没说三万块钱的事,都这样了,还叫我老汉见证啥哩,还嫌不够丢人啊,我走了,咱李家人不能做欺人的事啊!”说完真的下炕走了。
阿花的二娘一推阿花的二叔,气咻咻地说:“既然明摆着不让咱管,还愣着干啥哩,以后用钱的事,咱可没办法,走啊!死鬼!愣着挨刀啊?”
窑里剩下村主任张望财和村长老何没走。阿花哽咽着说:“阿花感谢你们,我家的事我自己解决。”
张望财碰了老何一下,两个人同时溜下炕来。自从上次张望财一时糊涂弄下那丢死人的事以后,张望财天天提心吊胆,生怕阿花向外人说穿,坏了他的脸面,所以见了阿花就躲着走,总觉的对不住阿花,但今天他不得不面对阿花了。
张望财低头示意老何先说,老何又不知缘由,以为他谦让,所以死活不开口。张望财没办法,不得不硬着头皮对阿花说:“今天这事,咱开始不知道你二叔的本意,早知道他既想做好人又不想掏一个子,想下这花花肠子,咱就不来咧。今天我们来,主要有三件事,一是村里的年轻人提议捐了四千三百块钱;二是从现在开始老何负责你妈的丧事;三是从明天起我带几个小伙子把你家的麦子割了,眼见得要落地了,咱一个村的不能瞅着不管。”说着,就慎重地从怀里抽出一个手绢包,一层一层展开来,阿花就看到一大叠钱,有整十的,有整百的,还有一块两块的,码的整整齐齐,像一颗颗跳动的心,令阿花阿芳姐妹感动得流出泪来。阿花一时语塞,不知道究竟是该接哩还是不该接哩?
阿花的爸爸听了,急忙挣扎着侧过身来,颤声叫道:“啊,阿花啊!快感谢你叔啊,全村人的情意啊!快、快磕、磕个头吧!”他的声音艰涩而沙哑,喉咙里好像憋着一口浓痰。
阿花慌忙一扯阿芳,直朝脚地跪了下去。张望财和老何双双抢前一步,伸手扶住姐妹俩。
老何说:“别难为娃了,谁家没个难处啊!”
张望财也附和说:“惭愧惭愧,咱也有不对的地方,今天就算赎个罪吧!说着将钱用手绢细心地裹好,硬塞进阿花手里。他的话外之音,只有阿花能体会得到,他还在为强奸阿花未遂的事愧疚哩。
此时的阿花,心里凌乱如麻,也痛苦不堪。她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最可怜的人,现在,她突然发现还有一个更可怜的男人,这个男人,像顺子一样,在她最艰难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帮,比起她的本家二叔来,是个真正的男人,在心里,她已经原谅他了。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阿花刚给妈妈烧完三七的纸钱,爸爸接着就咽气了。家里的主心骨一下子就全没有了,她粜了家里的所有粮食,卖了一头牲口,送爸爸入土为安。
连日的劳累和痛苦,使阿花和阿芳整整瘦了一圈。她们已经成为了这个村里的一对孤儿。一直避而远之的二叔二娘不知道是经不住外人的唾骂,还是良知复苏,他们坚决要将13岁的阿芳接过去照顾。阿花固执地要自己养活妹妹。后来,经村主任张望财和村里的热心人出面调解,阿花才勉强同意由她每个月出三百块钱生活费,让妹妹借助二叔家读书。
阿花料理完家中的一切事务,只身返回深圳打工去了。
年仅二十一岁的阿花,在短短的三个月间,经历了人生中的生离死别,这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她终于尝到了生活的残酷和无助时的痛苦,她一改往日的任性和开朗,变得懂事起来,也成熟起来。
生活就是这样残酷。对于阿花,除了打工,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时间跨进了阳历的九月,淡季终于来临了,顺子所在的利好电器公司终于宣布双休了。这是顺子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后怕。欠别人的三万块钱还了不到五千,他似乎感到了潜在的危机和不祥,毕竟纸里是包不住火的,他浑身疲惫,内心显得非常矛盾,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碰过阿花的身体了。顺子惧怕黑夜,渴望加班。他觉得只有在流水线上,他才能像机器一样,心无杂念地运转,才能忘记生活中的一切杂念。
这天下午,因为没有加班,阿花外出找工还没有回来,顺子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实在无事可做,就将床单揭下来想洗一洗。顺子刚掀起床单,一张纸条随之飘下地来,他好奇地捡起来一看,心里不由地一紧,这不是阿花的字吗?只见那纸条上写着:
顺子:
我今天好烦好烦。你知道吗?找工真的好难,小厂也进不去,大厂也进不了,好烦啊!
这些天我跑遍了所有的公司,跑的好累好累,我没钱了,那天我应该听你的,不应该将钱交给桥头那人,但我还是上当了,怎么办啊,你能原凉我吗?你是不是又是一顿训啊?我真的好笨啊!家里的妹妹令我担心,我答应每个月寄三百块钱给二叔的,可是直到现在还找不到事做,欠你的钱也没有着落,我真是太无用了。你不用管我了。
我好想爸爸和妈妈,但爸爸妈妈他们都不在了,我好恨他们,他们就这样扔下我不管了,我好想他们啊!
                                                阿花於八月十九日晚
信的结尾画了个缺了一条辫子的小女孩头像,小女孩的脸上,挂着两串泪珠,那泪珠似乎永远在流动,一直流进顺子的心里。顺子的心突然像针扎一样,变得酥软起来。那女孩就是阿花,那泪水也是阿花的,一直长流不止,灌进顺子的心里,侵蚀着他的伤口,他的心不由得一阵刺痛。顺子的脸上不觉滚落两行泪珠。
这天,顺子打着赤膊,将家里所有的被褥全部翻洗干净。天已经见黑了,阿花找工还没有回来,顺子破例去市场割了半斤猪头肉,买了六个馒头,还炒了两道荤菜,专心等待阿花回来一起吃饭。眼看时针指向晚上九点了,顺子的心里焦急起来,肚子早饿得咕咕直叫,他一点也想不明白,阿花找工作怎么会这么晚还不着家呢?顺子拨打她的手机,手机关机,顺子的心就越发不安起来。
这些天,顺子的内心一直处在矛盾和痛苦之中,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阿花,但又不敢向阿花说明白,他担心那事一旦说穿,会伤害了阿花,说不定还会失去阿花。顺子深爱着阿花,为了阿花他可以付出一切。现实使顺子无法改变生活处境,他只能忍气吞声地屈服于部门的刘燕经理的摆布。
想到刘燕经理,顺子的心里不由一阵颤栗,直恨的咬牙切齿:刘燕这个老狐狸,臭婊子,五十多岁,肥的像一头怀崽的母猪。本来,顺子从不在家里想刘燕的,今天不知怎地,居然没有来由地想起了她,想起她顺子就感到恶心和难耐,肚子里的饥饿感一下子就消除殆尽。为了还清那三万块钱的欠账,顺子非常无奈,只能头听任刘燕经理的吩咐去做了。
顺子心里烦着呢,他想,等下阿花回来,吃过饭,他还得去刘燕家一趟,这是第二次去,也是最后一次去。记得顺子第一次去刘燕家里时,刘燕告诉他是要他干家务的,没想到等他真的去了,才明白那所谓的干家务,实际上就是干她,那老婊子像一头野兽,把他折腾得精疲力竭,累得回家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了。那天晚上,多亏阿花早睡,而且睡着了,否则非露出马脚不可。顺子痛恨那些有钱的富婆,简直拿他不当人看,像玩猴一样地糟蹋他、玩弄他。顺子明白自己欠下了人家的债,而且是高利贷,知道了又能咋样,还不是有苦说不出,也有苦不敢说啊!顺子想到这些,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了,他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快十点钟了,阿花怎么还不回来呢?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呢?顺子一时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大约十点半钟,阿花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她进门就扑倒在顺子怀里,泣不成声。顺子又怜又痛,等阿花平静下来,就心疼地问她,“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阿花说:“在职介所,我的手机被贼偷了,那贼把我也打了一顿。”
顺子一听,慌忙托住阿花的脸,细细查看起来。他看见阿花的脸上有一块淤青,手上也有几道血痕。顺子的心里就感觉到钻心地痛疼,后来,他突然愤怒起来,骂道:“妈的,什么世道,怎么就没有咱们打工人的一条路啊!走,我们找他去,非揍死他狗日的不可。”顺子骂骂咧咧地推开阿花的手,顺手从厨房操起一把菜刀,就要冲出房门去。
阿花赶紧抓住他的胳膊,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小偷也被抓进了派出所,你上哪拼命啊?你看,这手机不是还在我的手里吗?”顺子顿时一愣,气急而笑,追根寻底地要问个明白,于是,阿花就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话说这天下午,阿花来到龙华职业介绍所,只见介绍所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各种托儿四处拉人,说得天花乱坠。阿花现在已经变聪明了,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径直来到职介所的招聘现场,交了十元钱,填了一张个人简历,刚准备扭头就走时,她感觉衣袋被人碰了一下,忙回头一看,是一位矮个子男人。阿花意识到不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接着就忍不住一声惨叫,脚被那个矮个子男人狠狠地踩了一下。这时的阿花,也顾不得疼,赶紧伸手一摸,发现衣袋里的手机不见了,阿花刚要喊叫,脸上重重地挨了那人一拳,这一拳很重,直打的她眼冒金星。
一向温柔善良的阿花被彻底激怒,因为对于正在找工作的她来说,手机非常重要,手机就是她的全部。阿花拼命颠着受伤的脚,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矮个子男人的衣服不撒手,嘴里直骂:“偷了手机还踩我的脚,你想找死啊!”阿花边骂边扯开喉咙大喊:“抓贼啊——快抓贼啊!有人偷手机啦!”阿花这样一喊,矮个子男人突然一下子乱了手脚,他想挣脱阿花的手逃跑,谁知阿花抓的很紧,一时无法脱身。已经有几个男女青年呼啦啦围了上来,远处有两名巡逻民警也闻讯直冲过来。
矮个子男人眼见跑不了啦,眼睛骨碌碌一转,突然很凶地张口大骂起来:“哪里来的野鸡,拉客不成,还张嘴乱叫,大家看看,大家看看,这纯粹是诬陷,我身上哪有手机?”
这时,两名巡逻民警拔开人群挤到矮个子男人跟前,高个子民警大喝一声:“小矮猴,你还是改不了吃屎啊,刚刚出来就犯事!”原来民警早就认识他,他绰号叫小矮猴,是这一带的惯偷。
小矮猴一听,心里咯噔一声,随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说:“王警官啊,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偷她的手机啊,自从上次劳教以后,我就改了,今天是不小心踩到这女子的脚了,她居然诬陷我偷了她的手机,不信你搜搜啊!”
被称为王警官的高个子民警大声呵斥道:“老实点,你那几个啊没有一句可信,老实点,把兜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小矮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乖乖地将衣袋全部抖出来,衣袋里除了一包香烟、一只打火机、一把镊子和一只刀片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哪有手机啊!
阿花一下子急了,慌忙伸出右脚说:“我看到他掏走了我的手机,我刚要喊,他就踩我的脚,还打了我一拳。”阿花说着将脸转给王警官和大家看。
王警官问阿花:“你能确定?”
阿花坚定地说:“我能确定!他肯定是乘乱转移了。”
王警官一听立即来火,命令小矮猴脱下一只鞋子。小矮猴战战兢兢地刚把鞋子脱下来,王警官立刻一把抢过鞋子,在鞋底上吐了一口痰,然后将鞋子塞在小矮猴手里,大声喝斥道:“给我抽你的嘴巴,直到抽出血来,抽出实话为止。
小矮猴不抽,王警官就抓住他的手,用沾满浓痰的鞋底啪啪啪地抽了起来,小矮猴的嘴角立即沾满了带血的浓痰,他慌乱地趴在地上讨饶说:“王警官别打了,我说,我说,手机被大白转走了。”
王警官也不多问,他掏出自己的手机交给小矮猴说:“改不了吃屎的家伙,马上通知大白将手机拿过来,否则你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改过了。一个找工作的打工妹,你也下得了手,真是无可救药了。”
小矮猴乖乖地给一个叫大白的同伙打了个电话,嘱咐大白在下午七点前将手机放在佳华商场一楼的要发(18)号储物柜里。
最后,王警官和另一名民警遣散了围观的人群,将小矮猴反剪双手铐了起来。因为调查需要,阿花也被一起带到佳华商场,按照小矮猴的指点取到了手机。
手机失而复得,阿花是又气又高兴。直到此时,她才感到脸上、脚上的疼来。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就冲上去在小矮猴的脸上抓了两把,还踹了一脚。小矮猴的脸立即就渗出血水来。这家伙也真胆大,顺势还了阿花一脚。王警官连忙将阿花推开,瞪了小矮猴一眼,他一下子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阿花非常感激王警官他们,就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跟随他们回到派出所做了详细笔录。最后,阿花怀揣着手机,离开派出所。她顶着星星坐上了回出租屋的公交车。阿花觉得,在他最困难的时刻,警察就是她的保护神,她打心里感谢他们给了她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阿花这些日子一直觉得烦恼,她实在是找不到工作啊!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忍不住将顺子告戒她桥头招聘的人都是骗子的话抛诸脑后,她决定碰碰运气。
这天,等顺子上班以后,阿花将顺子压在床下的一百元钱翻出来,慎重地装进衣袋,径直来到万事通职业介绍所的二楼大厅。
大厅里,前来招聘的人远远没有昨天多,只有十几个头戴太阳帽的年轻男女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太阳帽上,统一印有“万事通职业介绍所”的字样。
阿花刚刚走过去,李先生就满脸笑容地走过来跟她打招呼说:“早上好,张阿花,大家都办好了手续,就等你过来一起送往恒通电器厂了,快点过来办吧!”
阿花听了,心里不由一喜,感觉踏实了一些。她快步走到前台,一位年轻漂亮的出纳小姐热情地示意她坐下来,然后递给她一张个人简历表和一张求职意向表,要求她尽快填写。
阿花说:“昨天已经填过了呀?”
出纳小姐说,“拿收据我看。”阿花就将十元钱的收据递给她。出纳小姐看了看,说:“这个我先收下,今天要进厂,资料要直接送恒通公司的,抓紧时间填吧!”
阿花就赶快填,填完了连同身份证一起交给出纳小姐,出纳小姐接过来放在一边,说:“目前是淡季,恒通厂内部要收取一百五十元的入厂费,咱们介绍所只收十元钱的中介费,你昨天已经交了,现在只要补交一百五十元就可以马上进厂了。”
阿花说:“昨天李先生说只交十元钱,不用额外加收,现在怎么又要交啊?”
出纳小姐笑道:“昨天交的是我们公司的中介费,你出去随便打听一下,进恒通厂内部介绍也要六百块,我们是长期合作伙伴,所以只交一百五,你要进就赶快交吧,我们可从来不会强迫谁。”
一席话说的阿花没了注意。这时,李先生已经将那十几名男女集合起来,大声说:“大家都准备好了,咱们马上下楼,我安排专车送你们入厂,到时候都给我精神点,不要傻不拉唧的,被人家刷下来,我们只好给你们退钱走人。”
阿花一听,立即心下大急,赶快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搜出来,也才一百四十六块。出纳小姐看在眼里,就说:“先交一百四吧,余下的改日补上,实在没有就算了吧!”
阿花听她这样说,竟然心存感激。出纳收了钱,随即归还了阿花的身份证,同时,还递给阿花一张卡,说:“这是我们介绍所的服务卡,有了这张卡,半年之内我们可以免费为你提供中介服务。”
阿花接过服务卡,仔细看了一下,迟疑地问道:“那今天这钱是否得开张收据?”
这时李先生走过来催促道:“马上进厂了,要收据有什么用,赶快走啊,车在楼下等着呢。”阿花心里虽然有些不爽,但听李先生这样说,她只好随那些男女一起走下楼来,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进一辆小面包车内。
李先生使劲关上车门,车就启动了。大家被挤在车里,也不知道走的路径,大约十多分钟以后,车停了一会,接着又开始行进。车内显得更挤了,突然,有个女孩尖叫一声,随之听见女孩的咒骂声:“臭流氓,想死啊,摸你妈去!你妈没长奶吗?”
挨骂的男人回骂道:“一个蔫茄子,回去还得洗手,扫兴,早知道给钱都没兴趣摸哩!”
车上的年轻男女都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阿花笑不出来,她下意识地将双臂紧紧抱在胸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上的人都汗湿了衣服。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再次拉开,大家都拼命地挤出面包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最先缓过气的就生气了,张嘴骂道:“我日他先人哩!白天见鬼了,怎么又回来了?”
李先生慌忙打圆场说:“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恒通电器的人事主管不在,大家明天来吧,明天保证进厂。”
几个胆大的男子不干了,嚷嚷着要求马上退钱。李先生也不多说,直接将要退钱的几个人带上楼去。剩下的人虽然心存疑虑,但看到退钱的人被带上了二楼,聚了一会就各自散开了。有人边走边发牢骚:“反正进不了厂是迟早要退钱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怕个卵子。

阿花回到家中,把今天发生的事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到万事通介绍所要求退款。李先生一改昨日的热情,板着一张苦瓜脸,冷冰冰地对阿花说:“昨天送你们去了,恒通厂的入厂费涨了,你要是诚心进,还得补交三百块,这次绝对包进。”
阿花听到这话,知道上当了,就生气地和李先生理论起。
李先生说:“我们这里不是随便谁都敢撒野的地儿,识相的就快点走人,有了厂我们会通知你的。正说着,阿花看见一名男子被两名保安从办公室里架了出来,那男子鼻青脸肿,满脸痛苦,像是伤势不轻。
阿花只看了一眼,腿就先软了,心里暗自说:“这不是昨天嚷着要退钱的几个男子中的一个吗?”
李先生瞟了那名受伤男子一眼,言外有音地对阿花说:“张阿花,再不走我就发火了。”
阿花心里一悚,赶快退了出来。直到这时,她才觉得后悔,她觉得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其实,李先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从他今天的嘴脸,再也找不出令阿花安全的感觉了,他是一个阴险狡猾的骗子。阿花伤心极了,也后悔极了,她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信顺子的劝告和提醒,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傻瓜,她决定先不跟顺子说,她怕因为自己的过错给顺子带来麻烦。
阿花一路想着回到家里,忍不住流出泪来。她实在不明白,找口饭吃怎么会这么难,为什么生活对她如此不公?阿花越想越伤心,泪水濡湿了一大片床单。后来她不知不觉地写了一张纸条,准备留言给顺子,然而,等她冷静下来时,又犹豫着将那张沾满泪水的纸条压在床下。阿花决定改天再去讨要被骗的中介费,她暗自想,万一她们动粗,我就立即拨打110报警。
这天晚上,顺子下班回家时,阿花已经静静地睡着了,脸上还挂着两滴泪珠。顺子伸手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帮她垫好枕头,然后仔细地看着她。阿花脸色憔悴,眼窝深陷,红润的嘴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顺子怜惜地轻吻她的额、她的唇、她的耳、她的颈、她的肩,当他双手托起她丰满而有弹性的乳房,将她的两个粉红色乳头同时吮进嘴里的时候,阿花突然醒了过来,她的嘴里发出了快乐的呻吟。
这一夜,阿花的心被一种幸福的甘露滋润着,她睡得很沉,睡得很香,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上午十点多钟,顺子早已上班去了,他知道这些天阿花找工作非常辛苦,所以没有叫醒她。
再说阿花起来,匆匆地洗嗽完毕,就鼓足勇气,赶往万事通职业介绍所去了。一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拥挤不堪。阿花就想,如果他们不退钱,她就赖着不走,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黑职介所,是个骗钱的黑窝。这样一想,她的胆子就大了一些,她什么也不怕了。

李先生看见阿花进来,就拉着个脸走上去,伸臂拦住阿花,问:“钱带来了吗?带来了就快点交,我保证你能进厂。”
阿花抬高声音说:“我不是来上当的,也不敢指望你们帮我找厂,我是来要被你们骗去的一百五十元钱的。”
李先生一听,马上就火了,气势汹汹地向阿花一步步紧逼过来,咬着牙说:“你敢胡说,我就让你脸上开花。”
阿花退了一步,警告他说:“你敢动手,我就马上报警。”阿花说着,转向大厅里的所有人大喊:“大家都听好了,这个介绍所只骗钱不找工作,大家千万别上当啊!”
李先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黄毛丫头,一脚就可以踩死,居然有如此胆量,一时慌了手脚。
一边的出纳小姐赶忙上来打圆场说:“大家别听她瞎讲,她有精神病,我们是采取自愿互利的原则招聘,从不骗财,过来过来,我马上给你退五十块,别再乱叫毁了我们的名声。”
李先生眉头一皱,骂道:“妈的,哪有那么容易就退钱,要退就将二楼大厅给我清扫一遍,否则我们的服务不是白做了吗?”
阿花反驳道:“有劲你自己扫吧,我不是你们的清洁工。”
李先生又逼近一步,恶恨恨地问:“扫还是不扫?”
阿花坚决地说:“不扫!一百五十块钱一分不少,全得退。”
李先生恼羞成怒,骂道:“一个臭打工的,胆子还真不小,叫你扫地是给你退钱找梯子,不扫一毛也没得退,别他妈敬酒不吃吃花酒!”李先生骂着,目光暧昧地直盯着阿花的胸脯。
阿花一看不妙,呸地吐了口痰,赶紧退出大厅,径直来到二楼楼梯口。阿花喘了口气,头脑就清新了一些,她担心李先生真的动粗伤了自己,会给顺子惹麻烦的,顺子已经被那三万块钱的借款,压的喘不过气来,平时阿花嘴里不说,但心里总是在为他着急。想到这里,阿花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打了110电话,将自己找工作上当受骗的经过说了一遍,110接线员让她稍等片刻,说他们会立刻派警员过去处理的。
正在这时,从二楼大厅里拥出很多找工作的男男女女,看来是阿花的话发生了作用,他们也担心受骗,所以都争相离开。又过了十来分钟,刚刚那位出纳小姐绷着个脸,屁颠屁颠地走出来,对阿花喊道:“是你要退钱吗?进来吧!”
阿花心想,警察还没有来呢,她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同意退钱了呢?阿花心里迟疑着,可是脚下并不含糊。她想,反正警察要来,如果他们有意乱来,正好抓个现行才好呢。
阿花刚刚走进去,李先生就凶神恶煞般冲过来,扬言要教训她。出纳小姐赶紧拦住他说:“算啦,算啦!别犯傻啦,那边打电话要求我们妥善处理,千万不要犯傻。”
李先生气咻咻地骂:“好男不跟女斗,老子记住你啦,今后给老子小心点。”
阿花也不多言,从出纳小姐处领了一百四十元钱,转身就走。临走,出纳小姐又显得热情地说,“我们只按劳动法收取你十元钱的介绍费,绝不骗人,李先生不是我们介绍所的正式职员,所以,请你不要误会。”
阿花哪有闲心听她胡说,她急急地将钱揣进衣袋,一溜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顺子听完阿花关于丢手机和找工作被骗的经过以后,心里非常难受,他安慰阿花不要泄气,他相信生活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阿花顺从地点点头。两个人就一起吃晚饭,吃饭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这顿饭吃的非常沉闷。
饭后,顺子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这种不安令他烦躁难耐。这些日子,他一直处在矛盾之中,他在心里无数次地劝阻自己不要去刘燕经理那里,但欠下的款子使他别无选择。顺子编了个理由,说公司临时有事通知他去处理。阿花信以为真,叮咛顺子早点回来,就放心地冲凉去了。
街上的路灯亮了,远远的一线。城市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所以街上的行人不像白天那样拥挤。顺子满怀心事地沿着河滨路一路走去,有几次他甚至驻足不前,想返身回到阿花身边,但想想刘燕经理的救命之恩,促使善良的顺子不得不继续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虹苑别墅。
虹苑别墅是一座花园式别墅,占地约一千二百平米,居刘燕说,这是她的个人别墅,建于2001年,当时耗资四百万建成,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别墅。顺子只了解这么多,别的一点也不知道。
顺子今晚是第二次来虹苑别墅,第一次是上个月的事了,来过之后他就后悔了,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人家有恩与他,要不是刘燕经理帮忙,那天他非断一条手臂不可。那天的事情,顺子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也悔恨不已,但这一切都是为了阿花,他别无选择。当时因为阿花的父母看病,急需一笔资金,顺子一时也没有办法解决,正在无奈的时候,他居然在刘燕经理的办公室门前捡到了一张担保借款的名片。顺子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地拨通了上面的电话,对方是个男的,说话非常客气,并按照他的要求在第二天就为他借了三万块钱,还签了个还款协议。当时因为急,顺子并没有仔细阅读还款协议,就签了名字按了指纹,最近还了五千元才发现上了大当,因为那所谓的担保借款,完全就是高利贷,三万块钱每月的利息就是五千多块,顺子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就算一分不动,连一半利息也还不上,又怎么能还清本金呢?催款的信息一天就是几十条,顺子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最终,还是无法解决。
有一天晚上下班,四名手持砍刀的蒙面人突然冲上来,把顺子围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要他马上交出欠款,否则就要留下一条胳膊。顺子知道碰上要命的了,嘴里啥也不说。四名蒙面人不由分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踩住他的右臂就抡起了砍刀......
顺子一咬牙一闭眼,心说:“完了,这下完了!”
正在危急时刻,顺子眼前突然一亮,一辆小轿车嘎地一声停在眼前,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位贵妇,把那四人喝开。
顺子抬起头来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一惊,来人不正是公司有名的富婆,顺子的部门经理刘燕吗。刘燕大声呵斥那四名蒙面人将顺子扶起来,然后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厉声责骂那四个蒙面人说:“不就是三万块钱的高利贷吗?这点小钱也值得你们伤人,顺子是我的朋友,他欠的钱先缓一缓,有事以后再说,人我先带走了,如果不明白就到虹苑别墅找我。”
蒙面人听了,一声呼哨,立即消失在小巷尽头。
顺子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浑身大汗淋漓,刚要张口对刘燕表示感谢,刘燕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忙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就伸手将顺子扶上轿车,径直驶向虹苑别墅。
走进虹苑别墅,顺子一下子看的傻了,他被这座富丽堂皇的别墅震慑住了,那华丽的琉璃吊灯、精美的实木家具、柔软的红地毯......他感觉到了贫富之间的巨大差距。顺子呆呆地看着,以至于刘燕走到身旁,很近地注视了他很久他才发现。顺子有点脸红,急忙回过头来,真诚地向刘燕表示感谢。刘燕对此一笑置之,她热情地让顺子坐下来,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这个结实帅气的小伙子,然后倒了两杯饮料,一杯递给顺子,两个人碰了一杯。顺子心存感激,一言不发,仰脖将那杯饮料一饮而尽。
后来,顺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灯光映的他睁不开眼睛,他感觉有湿漉漉、毛茸茸的东西紧压着他的嘴巴,令他感到窒息,他使劲地眨巴着眼睛,他看见刘燕脸上戴着面具,正赤条条地叉在他的头上,将下体的粘液直接揉进他的嘴里。顺子愤怒地一把推开刘燕,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被脱得一丝不挂,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就在床上拼命地干呕起来,似要将肠子全呕出来。
过了一会儿,顺子终于平静下来,他面无表情,心里想的全是阿花,他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阿花,他想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了。他仔细回忆事情的经过,但他怎么也记不清楚。他估计,可能是那杯饮料出了问题,因为他喝过饮料之后的事,一点也记不起来。
再说张燕,甩掉脸上的面具,恬不知耻地披上一件薄如蝉翼的粉红色睡裙,关闭了客厅一角的摄像机,表情夸张地笑着对顺子说:“想看看我们刚刚拍的性爱视频吗?这东西质量绝对过关,艺术性也不错,不说国内,就是在国外也能卖个好价啊!哈哈哈哈!”刘燕说完放肆地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随着笑声变得密集起来,在灯下显得狰狞而丑陋。
顺子呸的一声,向地毯上吐了一口吐沫,骂道:“不要脸的骚货!真是个淫妇。”
刘燕不恼反笑,说:“没有我这个骚货,你个小白脸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不识好人心啊!”说着,将一沓钞票丢给顺子,笑道:“小宝贝,拿去吧,这是五千块,以后需要钱就可以随时到这里来,另外我如果有需要,你也要义无反顾地过来伺候,否则,说不定那天我心情不好,将这个视频发到网上去,那就......”刘燕说着,用指头指了指摄像机。

今晚,顺子是自愿来的,尽管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他还是来了,他已经到了非来不可的处境了。下午,他一连接到三条匿名信息,“今晚如果还不清借款,就给老子到虹苑别墅去,否则,李阿花将永远从你眼前消失!!”
接到这个信息,顺子的大脑翁地一声就炸开了,整个人仿佛就要崩溃。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顺子没有其他可以借钱的朋友,阿花就是他的全部,是他的精神支柱。顺子不敢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阿花,他只能以公司有事为由骗过阿花。顺子沿着河滨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往日灯火通明,热闹繁华的夜市,在他的眼里变得阴暗而冷清,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顺子终于来到了虹苑别墅。他木然地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正是刘燕,只见她身披一件雪白的低胸薄纱睡裙,低垂的双乳、腰间的赘肉、丰腴的大腿,还有那两腿间杂乱的野草,在灯光的映射下一览无余,尽管她的身上穿着超薄纱裙,实际上跟裸体没有太大的区别。顺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怯怯地立在原地,心里有些迟疑。刘燕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扭着肥大的屁股,向虹苑别墅的客厅走去。
顺子的脚如灌了铅一般,一点也不听使唤了,机械地被刘燕牵进客厅。抬眼看去,顺子不觉吃了一惊,客厅里,四位年纪在三四十岁的女人,个个一丝不挂地围着自动麻将机打牌。看到他们进来,四个人全扭过头来直看顺子,那目光, 像极了动物园里发情的狮子。
一个女人吃吃吃地调笑着说:“刘姐真是好手段啊,连男人中的精品都能搞得到,真是个强壮、英俊的雏啊!”
另一个女人接茬说:“今天的野餐不错,我都快流口水啦!”
有个女人阴森森地说:“刘燕真有两下子,这样鲜嫩的鸭子实在很难找到啊,以后可要发财啦,今晚大家还是一起行动吧!玩个半死才过瘾。”
于是,四个女人就推推搡搡地尖叫着向顺子直扑过来......那架势,似要把他撕成碎片。”
顺子还没有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失去了反抗的余地。可怜的顺子就这样被这几个骚货像剥葱一样剥了个精一丝不挂。然后,她们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抬到了一张尺把来宽、特制的小木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顺子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虹苑别墅客厅的地毯上。客厅里,灯光明亮宛如白昼。
楼上,传来女人一阵接一阵地浪笑和杯盏的碰撞声。
顺子挣扎着动了动身子,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让他叫出声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好肌肤。顺子咬紧牙关爬起来,他感到下体像火烧一样,钻心地疼痛,他伸手一摸,光秃秃地,一根毛也没有,一把尖嘴钳子咯到了他的手指,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顺子的眼前突然浮上阿花的影子,他想阿花一定没有睡觉,在家里焦急地等待他回去。想起阿花他就有了力气,想起阿花他就不由得想起了阿花勇斗小偷、借助110追回介绍所骗取的一百五十元现金的事来。
顺子的心里突然勇气倍增,他看见他的手机就扔在两米开外,他的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他在心里说:“阿花啊阿花,我对不起你,我再也无法照顾你了!”
顺子在心里呼唤着阿花的名字,挣扎着走向他的手机。
他捡起地上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拨出了110三个数字。